第四章 石头桩子_重活:1982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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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四章 石头桩子

  乌黑乌黑,在阳光下泛着黑色流光的镰刀握在手里。

  头顶火辣辣的大太阳,好像都变的清冷。

  张起铭举着镰刀在眼前翻转几遍,低下头想着刚姥姥的手法。

  少抓了些麦秆,攥紧,手腕往回勾,朝下那么一甩。

  呲拉

  手起刀落,麦秆应声齐断。

  “嘿~”直起腰把镰刀摆跟前再看两眼,张起铭乐了。

  一茬又一茬,干的是满头大汗。

  就在他干的起劲儿的时候,姥爷吆喝着“起铭,别割了,过来帮忙。”

  今天割的够多,先得把这些割下来的全扎成捆,给它送到场里去。

  平摊的土场,每到丰收的季节,堆满各家收回来的麦谷堆子。

  小时候孩子们最爱在麦谷间爬高上低,绕着谷场可劲儿撒欢,别提多开心了。

  自家打的架子车,把扎成捆的麦子丢到车上。

  一捆捆的码好,最后用麻绳给捆紧了。

  姥爷用脖子上搭的毛巾擦擦汗,双手扶着架子车把往下一压,回头看着他笑说:“上来,爷拉上你。”

  张起铭摇摇头,把篮子往车上一塞。

  过去跟姥爷抢车把,“爷,我来拉。”

  “你拉啥啊,这个你干不了。”

  “咋干不了,这么大小伙儿了,我一顿吃四个馒头。”

  “我现在一顿还吃六个呢!”姥爷哭笑不得。

  “你让我试试呗,不行再换你来。”看拗不过,张起铭使出怀柔政策。

  这下姥爷顶不住了,外孙心疼姥爷抢着干活儿,他还能跟孩子吹胡子瞪眼的?

  “那你慢着点,这带子得这么绕,勒不勒?”皮带绕着右肩搭在脖子上再绕过左肩,形成一个帽扣挂紧。

  张起铭摇摇头,把翘起的车把往下压平,身体前倾的用脚尖往后一撑,走着。

  沿着坑坑洼洼的土路往前走,张起铭心说‘这带子勒的真疼。’

  一脚深,一脚浅,皮带在脖子跟肩膀上来回摩擦。

  不用看张起铭也知道,皮肯定是磨红了。

  说不定都磨烂了也有可能。

  ‘等老子赚了钱,先把这破路给修了。’

  累

  两天收了两亩地,连收带捆,再送回到谷场。

  张起铭觉着自己两条膀子都是酸的,浑身哪儿都不舒服。

  “累坏了吧?”姥姥端着碗进来了。

  刚还耸肩挤背的张起铭,立马把腰板挺的直直的,“不累,我这就活动活动身子,这活儿干着还挺带劲的。”

  “半大小子瞎逞能!”把装着头肉跟馒头的碗往炕头的小桌上一放,姥姥给拿了筷子,说:“吃,吃完了赶紧歇着。”

  “诶!”张起铭确实饿了。

  怪不得从前人都那么能吃,体力消耗这么大,不多吃点哪个扛得住。

  “姥,我姥爷呢?”

  张起铭咬着馒头,夹了块肉塞嘴里,又拿馒头去沾碗里的肉汤。

  他姥爷炖这肉,百吃不腻,怎么吃都是个真香。

  “场里呢,等下就该回来了,你先吃。”

  姥姥说着又出去了,把肉汤滚一滚,下点粉条给姥爷滚一碗粉汤。

  放上两块肉片子,点上滴米醋,六个巴掌大的馒头管饱。

  谷场离家不远,就在村道对面,从自家小卖部开的窗口往外瞅那两人高的土坡上头就是。

  眼瞅着天快黑,姥爷从谷场回来了。

  拉着姥爷到院儿里,姥姥拿着毛巾给他掸身上的麦穗和尘土。

  “别动,你看身上这灰。”姥姥碎碎念的用毛巾抽打着。

  姥爷笑眯眯的站着,任由她来回摆弄,一言不发。

  等姥姥停下,这才从她手里接过毛巾,回屋里抹脸洗手。

  都弄完了,这才一手端着热气腾腾的粉汤,一手端着堆了六个馒头的竹篮往屋里走。

  刚推开门,就瞧见外孙贴着墙在炕上睡着了。

  碗挨着小桌边放着,四个大白馒头吃的干干净净。

  乐呵的把碗跟馒头放桌上,姥爷反手抓着筷子过去给他把被盖好。

  脱了鞋盘腿坐在炕上,把桌子端起放在面前。

  这一低头,看见灰色的瓷碗里剩了小半碗白肉片子。

  全是猪鼻子上的好肉,外孙最爱吃的……

  盯着碗里的肉,再回头看看贴墙睡的正香的张起铭。

  姥爷裂着嘴,露出几颗黑黄相间的大牙,止不住的笑花了眼。

  隔天一大早,吃了早饭的张起铭拎着布兜子,里面装着要给家里带的吃的。

  薛刚肩上也挂着个布兜,里面装的不比他少。

  站在村路旁,身边两家老人陪着,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。

  “路上不准瞎跑,到了先回家听见没,要不你妈下次问,我可照实说。”

  “诶,知道了,姥。”

  “刚子,东西抱好别掉了,路上跟着起铭儿。”

  “爷我知道了。”

  薛刚有些不耐烦,神色间带着几分少年的倔强与羞恼。

  在他爷眼里,张起铭比他靠谱多了。

  特别是这回,竟然知道主动帮家里下地干活儿收麦。

  放过去那就是小大人,成年了。

  这可让薛刚老大不服气,就他还大人?

  那就是个猴子,你给他个梯子,他就敢踩着上天信不?!

  瞧见大孙子脸上那表情,他爷笑笑没吱声。

  娃娃大了,说不得咯!

  突突突

  来的是辆过路拖拉机,车斗里撂了些铁锨、镐头。

  瞧见路边有人靠边停下了。

  姥爷上去跟人搭话,知道要去城里买肥料,抬手给塞了包烟。

  不是啥好烟,红梅,不带滤嘴,一盒2毛6分。

  没这烟,师傅也能给俩人带下去。

  可想要人路上有个照应,肯定是不成了。

  多了这2毛6分钱的红梅,人肯定给他送到地方。

  完了回来,还得停下敲开玻璃窗,跟他姥爷说句‘娃娃到了,好着呢!’

  师傅乐呵收下,姥爷回头招手:“上车,老乡正好到城里,给你俩捎到媒头。”

  薛刚拎着包就上去了,张起铭却是大大方方跟人打了招呼,“谢谢叔。”

  把布兜往车斗一放,咧嘴笑道:“叔,我想学开拖拉机,旁边有人不?”

  黑脸汉子咧嘴一笑,说:“拖拉机有啥学的,人现在都学小轿车,开着多气派。”

  张起铭笑说:“叔,我就爱开拖拉机,一抖一抖的欢实。”

  “成,上来吧!”

  往旁边一座,张起铭才发现屁股底下是块木头板子,他还以为能混个软座呢!

  这么硬,换个人儿不太好操作啊?

  得,赖好有个座,比在后面窝着强。

  “姥,姥爷,回去吧!”挥手吆喝着,拖拉机突突突的往前抖。

  屁股下面儿跟装了弹簧似的,啪啪啪

  就差个收音机了……

  眼看就要下坡,张起铭回头张望。

  小小的身影矗在路旁,像个石头桩子,久久不肯离去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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