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37章 第37章_落魄后被前任捡走了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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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37章 第37章

  一连好几日,宝颐都被关在这间阴暗潮湿的小屋子里,可传说中的逼迫与毒打却未见踪影,教坊司的管理者似乎只是单纯地将她关着而已。

  可这给人的心理压力,丝毫不逊于一场大刑。

  食水难以下咽,便溺也只得在恭桶解决,不能沐浴,不能放风,宝颐在富贵窝里千娇百宠地活了十七年,陡然让她过这等猪狗不如的苦日子,当真是难受至极。

  她倒是想宁折不弯,展现一下贫贱不移的骨气,但她的肉身根本吃不起这个苦。

  唐宝颐不是长于路边生机勃勃的杂草,而是宝阁上雍容却脆弱的富贵花,一旦没了耐心的浇灌,就会迅速枯萎。

  不过两三天,宝颐简直要被这细水长流的折磨逼疯了,绝望之中,几度摸出那碎瓷片在手上比划,可还是狠不下心来,只得拿桃花儿教过她的乡下土话一遍遍安慰自己:好死不如赖活。

  三日后被放出来时,当日侮辱她的司业指着那间屋子道:“关你几日是为了让你知道,管你从前是什么尊贵身份,进了这教坊司,就是乖乖让爷们揉弄的玩物,今后你若是敢忤逆一分一毫,有的是更加难熬的手段等着你。”

  宝颐木着脸,声音干涩得如摔成渣子的冰。

  她问:“裴大人没有来赎我?”

  司业笑了:“哟,难怪撑过了三天都没求饶,原来是心里还有指望,算了,唐五小姐,实话告诉你吧,裴大人他压根没有给你赎身的打算,不止如此,他还特特下令,要将你严加看守,万不能让你逃了呢。”

  司业的每个字她都听得一清二楚,可拼凑在一起,却让宝颐觉得无比荒诞。

  他说,裴振衣不打算救她,甚至还落井下石,让教坊司的人整治她。

  宝颐站在原地,脚尖无端觉得冷,好像浑身的血都被抽走了一样。

  那司业还在喋喋不休地数落她的痴心妄想,可宝颐已经听不进去了,满脑子回荡着那句——“将你严加看守”。

  是啊,他是故意的,她早该猜到了。

  宝颐的目光机械地落在两步之外的铜镜上,布满污渍的镜子里映出一道清瘦的身影。

  她摸了摸脸颊,三日没有擦玫瑰膏子,她的脸像跌进泥土里的明珠,成色还是莹莹如玉的,可上面沾的尘灰却怎样都洗不掉。

  她知道,自己生得美,裙下之臣熙攘如云,若无裴振衣横加阻挠,有的是愿意来赎买她的人,可他偏偏就把她牢牢锁在教坊司这个泥潭里,站在岸边冷眼瞧着她沉沦挣扎。

  原来如此,他是真的很恨她。

  这一瞬间,宝颐心里没有愤怒,只有一片空茫,好像孤独的逆旅人行走在大雾里,走了很久,却突然发现他盯着的灯台只是一道海市蜃楼而已。

  那日黄粱一梦般的亲吻,对他来说算什么呢?宝颐原以为他仍眷恋于她,现在想想,或许真的是她一厢情愿罢了。

  回到房里的第一件事,宝颐摸出了她藏了很久的碎瓷片,把那只裴振衣特意送来的软枕划得面目全非。

  然后把瓷片扔在了床底。

  做完这些,她在黑暗中枯坐了足足一个时辰,末了推开门走了出去,大口大口地吃掉了教坊司里送来的馒头。

 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,自己竟突然吃得下这些难以下咽的食物了。

  明白再不会有人来救自己之后,宝颐默默地收回了自己的犟脾气。

  她开始乖顺地早起,学着自己点火折子,自己梳头发,明明都是微不足道的小事,对宝颐来说却极难,可她别无选择,只能咬牙逼迫自己去掌握这些昔日她嗤之以鼻的小技艺。

  令她稍感安慰的是,司业虽处处打压为难她,但却十分认可她惊人的美貌,并没有急着让她出去待客,而是捂在手中,待价而沽。

  本朝教坊司与前朝大不相同,不单单承载鼓乐之责,亦有官办窑子的恶名,除了只接待命官之外,与旁的勾栏没有本质区别。

  帝都的教坊女多为犯官亲眷,各个知书达理,白净纤弱,尤其受恩客青睐。

  而宝颐,就是那掐尖儿的花魁胚子。

  她生得实在太好,本人又注重保养,所以从容貌到身段甚至是脚趾尖儿都是一等一的勾人,托这身皮囊的福,她没有遭任何虐待,教坊司的人虽然坏,却不傻,明白只有娇艳水灵的花儿才卖得出价,若是打坏了,那岂不是太亏?

  所以他们只是关着她,磨她的脾性罢了。

  宝颐察觉了这一点,开始盘算起怎样才能绕开裴振衣,将自己救出去,可教坊司的看守密不透风,连屋顶都有人监视,就是怕女孩们跳楼自尽。

  她观察来观察去,竟是找不到半点疏漏,自救的难度远超她的预期。

  没办法,宝颐只能勤练舞乐,乖乖听话,以期能尽快混上个什么清倌头衔,出去为爹娘奔走。

  这日,司业来找她,给了她几罐抹面的膏子并香胰子,让她好好护着自己这张脸,以后有大用。

  宝颐低眉顺眼地应了,犹豫了片刻,轻声问道:“可否让我出去一趟?我在巧翠楼定了镯子,算着也是时候该拿回来了。”

  刑部大牢就在巧翠楼一条街外,说不定她可以去碰碰运气。

  司业想都没想:“你白日做梦呢。”

  “那便算了。”宝颐道。

  那司业见惯了宁死不屈的官家女,还是头一回见到宝颐这种性子的姑娘,不过关了几天就软烂成泥,一点骨气都没有。

  但手下的姑娘能想通,总比一直拧着好,他嗯了一声,对自己的雷霆手段十分得意。

  然而满足归满足,宝颐如此逆来顺受,也让他有种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憋闷。

  能在这压抑之地当差役的人,多数心性扭曲,司业也不例外,自己心头不痛快,便阴阳怪气地讽刺她:“哟,这么快便想明白了?难怪是唐家的小娘皮,一家子都是软骨头的烂泥,扶都扶不上墙去。”

  宝颐身型一颤,恨不能扑上去撕烂他的嘴。

  他算什么东西!往前她连看一眼都嫌脏的人,竟也敢骑在她头上折辱自己?

  见宝颐眼中难以掩饰的屈辱之色,那司业得意地哼了一声道:“行了,东西也给你了,滚去练你的曲子吧。”

  宝颐捏紧了香胰子,强行抑制住与他拼命的冲动。

  忍下去,忍下去才有出路。

  她不信自己会一辈子折在这楼子里,哪怕裴振衣权势滔天,总有他羽翼无法触及的地方,只要忍下去,伺机而动,她就会有法子救家人。

  待她出去了,定要把这司业扔去护城河里淹死才解气!

  想得是畅快,回转到现实之中,宝颐却仍憋屈得要命。

  她提着沉重的凤首箜篌,穿过悬挂着一长串纸灯笼的走廊,那灯笼们的光亮是一种暧昧的暖红,只有下贱的楚馆秦楼才会用这种轻浮的灯,宝颐穿行于其中,影子拉长又缩短,她的礼仪是由宫里的嬷嬷亲手所授,走起路来端庄中尤带婀娜,最是勾人。

  这种走法在教坊司里是很惹眼的,廊子里其他姑娘纷纷侧目望向她,神色不一。

  宝颐目不斜视,直直走回了自己房中,用脚尖踢上门。

  “你回来啦,”屋里传来一道清脆的声音,走出了个秀气的姑娘。

  宝颐放下箜篌,闷闷道:“嗯。”

  与她同屋的姑娘姓钱,也是犯官之后,近年政局不稳,多的是突然失去依靠的官家女,这钱姑娘比她早两年入教坊,现已很习惯这儿的日子,总想劝着宝颐也趁早服软。

  宝颐最讨厌有人教她做事,自也不怎么搭理她,可钱姑娘执着地觉得长得美的都是好人,受了冷待,居然半点不恼,还是频频与她搭话。

  今天她说的是:“你箜篌练得如何了?善才先生刚差人来问过你在哪儿,她寻你有急事。”

  宝颐随口敷衍:“出去拿了些东西。”

  钱姑娘立刻凑过来看,见了宝颐手里的膏子,惊呼道:“这不是外头最时兴的芙蓉膏吗?上回张公子送了小半罐给李翠羽,她可炫耀了很久呢!”

  宝颐厌憎地转过头,不想多说半个字。

  钱姑娘还在喋喋不休:“等你练出了箜篌技艺,便要去练那些个秘戏了,那个可不比练乐舞自在,可折磨人呢。”

  “秘戏?”宝颐重复了一遍。

  终于等到她有点回应了,钱姑娘立刻道:“就是伺候男人的花样儿,你都进来了,迟早要学这些,不如早些开始,表现得好了,还能再得些东西。”

  说到这儿,钱姑娘羡慕地看了眼宝颐的膏子一眼。

  宝颐突然觉得没脸,把膏子往钱姑娘的方向推去道:“你喜欢就拿走好了,我没心思打扮。”

  她多少也看明白了,美貌是锦上添花的东西,若无智慧、家世、手腕相衬,便一文不值。

  钱姑娘惊喜道:“真的给我吗?谢谢你,你人可真好!”

  她小心翼翼匀出一点,抹在额头上,欢欣鼓舞道:“我没看错人,你果真是会有大造化的好姑娘,今后说不定还能被哪个贵人看上,包了去做个外室呢,到时候可就荣华富贵享之不尽啦……”

  宝颐豁然站起,后槽牙紧咬,胸脯起伏。

  钱姑娘一愣:“你怎么了?”

  宝颐闭了闭眼,转身出门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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